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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当朝驸马七年的外室,他说我寡淡无趣,转身把我当做礼物馈赠给他人。
我连半滴泪也没落下。
他搂着新得的莺莺燕燕把酒言欢:
“一个玩物而已,任凭她怎么样也逃不出我的股掌之间。”
我一次次的假消息传过去,他被以谋乱的罪名枭首示众。
刑场上他央求我:
“云深,难道我们曾经连半点情意都不曾有过吗?”
我摩挲着孕肚:
“你是乱臣贼子我是诰命夫人,可别信口雌黄。”
……
京郊的小宅子冷僻幽深,祁湛已经有两月不曾来了。
我懒懒地倚在榻上,妆奁上落了层薄灰,我连发髻都没梳。
窗外两个丫环婆子在闲聊。
“听说驸马新纳了妾,就是花满楼的舞姬,你说咱们这位是不是……”
另一个附和:
“厨房采买到这个月就停了,我们得早做打算了!驸马要把她……送给百里将军!”
我将手边的折扇拂落在地,她们听到声响才讪讪闭了嘴。
她们说的事我早有耳闻,祁湛纳妾,长公主在府里气得要死,要去皇帝老爹面前休了祁湛。
不知祁湛用了什么法子,竟逼得长公主同意。
一顶红轿抬进长公主府,他成了大昭国第一位敢纳妾的驸马。
看吧,他不是不想不敢不能,是我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
两月前他来的那晚,情深缱绻时我问他可否容我入府做个妾室。
他用粗粝的指腹握紧我的颈间,告诉我不属于我的不要妄想。
从名噪一时的清倌人到他的金丝雀儿,我曾笃信他是爱我的。
日复一日的,再爱也消磨光了。
我给祁湛送去信,说我身上不大好,问他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
送信小厮说他在花满楼找到祁湛的时候,他怀里正搂着两个轻纱薄的美人。
祁湛冷哼一声:“死了也不打紧的,不过是个送人的玩意儿而已。”
弃之可惜的美人最后还有一个下场,就是做一枚棋子,一个可以随时馈赠他人的玩物。
我知道,我是时候把他休了。
我连连派人送口信过去,祁湛烦了,终于回来了。
我把一封早就写好的切结书给他,冷冷地说:
“祁湛,我们散了吧。”
祁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恶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
"你没有名分写什么切结书,就算一拍两散,也是我厌了你。”
他奋力握住我的手腕,眼里带着我揣摩不透的深意:
“什么情爱的多没意思,我知道你的野心。”
“百里将军看上你了,留着你的媚惑,好好服侍他。”
我咬破指尖在切结书上按下手印:“总之是我厌了你休了你。”
祁湛从来翻脸不认人,但我也并非没有打算。
炽手可热的朝廷权贵,多么好的依仗。
我知道祁湛的心思,当今皇上年事已高却唯有一女,储位虚悬不定。
百里将军手握重兵,祁湛自然而然动了心思。
看着我如此狠绝,祁湛有些怕了。
我是金丝雀儿,却是一只从不曾被他驯服的金丝雀儿。
三年前,他在床笫上对我动粗,我掰断了他三根手指。
我和祁湛间还有没有爱我不知道,彼此的恨一定是有的。
即便这样,他还是圈养了我七年,如今终于舍得放开手了。
祁湛走了,当夜一顶小轿来接我进将军府。
我把头上的鎏金簪子放进楠木盒中,摆在妆奁上。
这是当初与他初遇时的定情之物,和他赞我人面桃花的绛色口脂放在一处。
换上我的云锦长裙,未曾带走他一分一毫。
小轿抬着我往将军府去,路过花满楼时我掀开轿帘。
祁湛正坐在二楼的雅间,身边环绕着莺莺燕燕。
还是那身玄色长衫,眉眼冷峻。
有人问他新得的佳人如何,他说女人嘛,左不过都是一个滋味。
有人问起我,他举着玉樽仰面饮尽:
“一个玩物而已,任凭她怎么样也逃不出我的股掌之间。”
我面无表情放下轿帘,任由他将我拱手赠与他人。
无名无分的女子进了将军府,是不配凤冠霞帔张灯结彩的。
管家将我领入一间厢房,说将军命我在此处等他。
厢房里别无他物,唯有一张木床,一套桌椅。
寒酸简陋之甚,让我不敢相信这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府邸。
我身边的彩佩美滋滋地跟我耳语:
“姑娘,听闻百里将军至今未娶,你要是能做个宠妾,总比做驸马没名没分的外室要强得多。”
我看着桌上的烛火憧憧恍惚,“哪有那么容易。”
彩佩告诉我,百里将军名叫百里棠。
饶有情致的名字,一听便让人想到大片大片的锦灿绚烂。
我曾在花满楼见过他,彼时他大战归来,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气宇轩昂。
百里棠,像是女人的名字,可和他的英气眉宇放在一起,却多了几分豪气洒脱。
蜡烛将要燃尽之时,门被推开。
似乎身量比祁湛要高些,身着素白的里衣。
烛光映在他脸上,衬出他分明的五官轮廓。
可我不敢抬眼看他,垂头坐在床边。
待到他一步步逼近,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温热的鼻息吞吐在他的颈间。
彩佩识趣地福礼退出去:“祝将军与姑娘恩爱绵长。”
房里只留我与他二人时,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不过是让男人为我倾倒的招数罢了,哄得他开心,我的日子便能顺顺当当过下去。
我的手顺着他宽厚的背向下,落在他滚烫的腰间。
“良宵苦短,将军莫要辜负。”
我见过太多男人火热的欲望,他的眼神,就要把我撕碎了。
祁湛坦言与我的七年食之无味,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可以左拥右抱,我也该尝尝其他男人的滋味了。
紧绷的弦蓄势待发,只要我勾勾手,他就上钩了。
雨打芭蕉最将难消,他的力气比祁湛似乎还要大些,我虚软无力靠在他怀里。
男人在我身侧闭目休憩,意识到我炽烈的目光,扭头望着我。
我这才看清他眉目如画的脸庞,眸子深邃,星目如剑。
生的是真的好看,我竟不觉看呆了眼。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细细摩挲着他肩膀上的剑戟伤痕,轻轻摇头。
半晌没听见他再回话,我抬眼看他时,看出他热烈的情欲。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吻已经覆了上来。
我被他时有时无的探索扰得迷离,不觉就勾上了他的颈后。
祁湛向来是横冲直撞只顾自己的,这样炽热的悱恻,我还是头一次感受到。
还是在刚刚见面的陌生男人身上。
我眼角不禁濡湿,轻声呢喃着。
紧要关头他停下动作,眼底冷峻的光落在我绯红的脸上。
“祁湛把你调教得不错,服侍人的功夫着实可以。”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怔怔地望着他。
他将身上的素白衣衫穿好,起身下床。
“你便在这住下吧,衣食供应不会短了你的。”
关上房门前他又补了句:
“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果真天下男人都一样。
我仔细揣摩着他话里的意味,他是怕祁湛将我安排到他身边,又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祁湛确实叮嘱过我,让我留意百里将军的一举一动。
换做七年前的云深,一定会答应。
但已经不是七年前了。
就像祁湛说的,人心都是会变的。
总归是金丝雀儿,我为何不选择一个更加安稳的巢穴呢?
闲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心里再也不用挂念着另一个人是否归来,哪怕困在这方院子我也觉得天地豁达。
听厨房里的两个老嬷嬷说闲话,百里将军从未娶妻,身边也从未有过女人。
不知为何会抬我进门,连个名分也没有。
我想到他那晚的表现,不觉得脸上飞过一抹红晕。
我动了兴致,让彩佩准备纸墨,画下一大片的海棠花,正合了他的名讳。
身后一股热气,我的指尖被一只大手覆住。
百里棠将头压在我的肩上,细细看着我的花出神。
手被他的手带着,只描了几笔,纸上的海棠便跃然起来。
“将军回来了……”
他不说话,抢下我的笔,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云深……”
他虽每日到我房里来,却是第一次在动情时叫我的名字。
“云深……我每日都来,好不好……”
我不敢再当真了,他说过叫我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的。
可是我偏偏,又渴望他来。
理智告诉我不能再陷入情爱里面,可我的心又不由自主地为百里棠而沉沦。
就在我撕落第三十五朵海棠花试图让自己不再期待百里棠回来时,彩佩红着脸进来,怒气冲冲。
“姑娘,你得想个法子啊,现在府里风言风语的!”
我浅笑:“傻丫头,风言风语我们听得还少吗,计较什么。”
彩佩喘着粗气:
“是驸马!他在花满楼醉了酒,说起你和他的旧事,说得可难听了!都传到将军府来了!”
“他说你不过是个他玩过的女人,随随便便送人罢了。还说你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白日发梦呢!”
“现在府里,都笑话你呢……”
祁湛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嘴脸,我早就见识过。
可是我没想到他一边央求着我替他吹枕头风,一边在背后恶语相向诋毁我。
或许在他心里,我本就是个毫无名节的女子,一枚棋而已,他随时能要了我的性命。
我从袖口翻出他今日飞鸽递来的信笺,丢在炭盆里烧成一缕清灰。
他说:
【思卿安好,慰我寂寥。三月初九春日宴,盼将军赏光。云深枕畔私语可助我功成,切记切念。】
堂堂驸马爷,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啊。
祁湛急着笼络百里棠,还送了帖子到将军府请他赏光。
百里棠拒了,连个明目也没给他。
我懒得替祁湛吹枕头风,有这时间倒不如讨好百里棠,至少能保住我下半生富贵安稳。
我赤足踏入百里棠的浴桶,替他擦洗后背,他似乎很是受用。
情最浓时在我耳畔叫着我的名字,他说好像离不开我了。
哪怕是假的情话,也让我眼角留下一滴泪来。
三月初九日,百里棠没有去赴宴,他换上一身青色长袍,带我骑着快马往城郊去。
马蹄嘀嗒,我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呼吸在耳畔拂过,我问他去哪。
他浅笑一声:“去看春。”
闲花淡春,叶嫩花初,百里棠骑着快马带我停在一处春意盎然莺啼鸟鸣的溪边。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的青色长袍镀上一层微光,他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叫我看不真切。
在溪边,他拉着我的手追蝶戏水,还采了一朵花别在我的鬓间。
“不施粉黛才是人间真绝色。”
百里棠看着我,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我懂了他喜欢素净的美人,可就算我不施粉黛,终究不是清白的人儿。
想到这,我就惋惜。
清流激湍,百里棠搂着我的手力道越发大,我仰面躺在如茵绿地上,阳光有些刺眼,照的身上和心里都散发着暖意。
回城的路上,我靠在他的手臂上睡了一路。
他将我打横抱进府里,彩佩吓了一跳,急问我怎么了。
百里棠将我箍得更近了些,“云姨娘累了,得让她好好歇息才是。”
被抬为姨娘后,府里的流言蜚语少了很多。
大概是下人们也会看脸色,百里棠宠我,他们也对我尊敬起来。
我不敢恃宠而骄,为了保全性命与富贵,叫彩佩去花满楼取药来给我服下。
这是自跟着祁湛以来便约定俗成的规矩,我自知身份,金丝雀儿是不配有孕的。
花满楼的妈妈手里有奇药,能避孕却又不伤身子。
纵然百里棠待我好,可是难保我不是他的玩物或是棋子。
彩佩取了药来,却满脸愠色。
“姑娘,我在花满楼遇见驸马了。”
我似乎都快将祁湛这个人淡忘了,再听到这个名字,心头难免一颤。
“驸马让我告诉你,别以为攀了高枝就忘形,若是不听他的话,他随时能要了你的性命。”
彩佩说,祁湛在花满楼遍邀权贵,办了场春日宴。
满朝文武也都是会看眼色行事的,皇上没有储位人选,偏偏长公主的驸马祁湛深得圣心,万事都说不准。
可偏偏百里棠不给他这个面子,祁湛又需要他手里的兵权,自然怪我坏了他的好事。
“驸马还说……有朝一日他心愿得偿,欠你的名分,他悉数补上。”
祁湛听说我被百里棠抬为姨娘,冷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他在想什么呢,大概是厌我恨我,总归是没有我的一点好的。
彩佩听见他与小厮说,“她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清倌人,生性是个下贱胚子,总有朝一日闻着权贵味道就会哭着来求了。”
我佯装风轻云淡抚了抚发髻,鎏金簪子划破我的发间,一滴血流下来。
身上痛了心便不痛了,我半滴泪也没落。
祁湛没有等来我传回去的消息,厚着脸皮在绸缎庄堵我。
“云深,我不在乎你曾和百里在一起,我接你回府,我迎你做妾,做我最宠爱的妾,好不好?”
我用绢子捂着嘴偷笑:
“驸马这话说的没来由,不让我进府的人是你,如今把我给了百里将军,你又要纳我,我云深可是银锭银钞,可以随意转手的?”
祁湛被我奚落了也不害臊:“云深,你要是不想跟我也行,你在百里身边吹吹枕头风……”
“哦……”我将声音提了几分:“你要叛变?”
祁湛连忙捂了我的嘴:“别乱说。”
传闻皇上久卧病榻,如今起不来身了,祁湛空有声势却无兵权。
再不想办法,万里河山就轮不到他手中了。
祁湛压低声音:“太医说,皇上也就这半月了。”
祁湛不死心,想要自己找门路拉拢百里棠。
央着宰相夫人办赏花宴,这次请的是达官显贵的家眷。
百里棠让我去,我推辞了。
“我本是妾室,怎么好在正宴上抛头露面,旁人会笑你的。”
我知晓分寸,也没忘了百里棠说我被祁湛调教得伺候人功夫很好的话。
“不打紧的云深,你是我身边堂堂正正的女人,没人敢笑你笑我。”
百里棠似是很钟爱青色,特叫人给我裁了身青色的衣衫,点上一点绛唇,镜中人儿的面颊我见犹怜。
“别怕云深,无人敢薄待你。”
百里棠送我上了马车,我的心七上八下。
长公主和祁湛也是会去的,何况京中,谁不知晓我曾经是什么身份?
果不其然,我刚下马车就好大的难堪。
宰相府门口的小厮问我是哪家的夫人,彩佩回我是百里将军的家眷。
小厮说百里将军没有家眷。
围观的贵妇人指指点点,个个交头接耳在笑我。
我只得自报家门:“百里将军的云姨娘。”
长公主听到了,捂着嘴站在一旁,似笑非笑,跟身边的丫鬟说闲话:
“世风日下,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一个妾室抛头露面,好像什么光彩的事似的。”
丫鬟附和:“是啊公主,就是看着眼熟,似是从前花满楼的那位。”
说罢主仆二人捂着嘴嗤笑起来。
“公主万福,”我不卑不亢走上前去,“云深不懂礼数,今日才来拜见公主,未能与公主共侍一夫,是云深福薄。”
长公主当时就被气的红臊了脸:“大放厥词,果真是下贱地方出来的,满口污言秽语!”
“什么是下贱地方,您是指将军府吗?”
被我一反问,长公主说不出话来。
京中谁不知道驸马纳妾,她这个长公主的面子早就被按在地上了,不过是奚落我来挽尊罢了。
人群的哄笑声中款款走出一人,玄色长衫,十分眼熟。
“这里好生热闹,公主在与谁说笑?”
话音一出,我才看清,是祁湛。
他浅笑着揽住长公主的肩膀,脸上蓄了胡须,多了几分沉稳。
“驸马爷万福,许久不见您消瘦了。”
我毫不避讳我和祁湛的过去,人人皆知的事情,没必要躲躲藏藏。
不是我不说就能当做没有发生的。
祁湛看见我,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百里将军倒是善待你,好光泽好气色。”
在场之人谁听不出来祁湛言语的奚落和嘲讽。
“确实,比您强些。”
我淡淡回了句,祁湛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云深,我来晚了。”
我料定祁湛没那么轻易放过我,正思量如何应对时,百里棠来了。
“既然是赏花宴,可少不了花与美人相配。”
百里棠挥挥手,一众人捧着大束大束姹紫嫣红的花到我面前。
周围哗然:“荷包牡丹、鸢尾花、南海睡莲、仙人绕……这可都是名贵难得的花草啊!”
长公主的风头被压下,脸上挂不住:
“将军出手好阔绰,也不知情深几许是否值得?”
百里棠粲然一笑:“为了云深自然值得。”
祁湛陪笑:“没想到送给将军逗趣的一个小女子能得将军如此抬爱,云深,还不谢过将军。”
百里棠拉着我的手直接无视他:
“曾经觊觎驸马爷心爱之人,是我百里棠唐突了,多谢驸马割爱。”
“驸马,记得别觊觎别人的东西啊。”
“女人是要哄的,哄不好可别怪别人下手。云深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妻。”
百里棠风轻云淡几句话,引来一片哗然。
到宴席结束,他都没有松开我的手。
而我也觉得恍惚,他说我是他的妻……
他会负我吗?还是我不过是他用来对抗祁湛的一枚棋?
百里棠,也有野心是不是?不然他为什么暗中将京郊的大军全都调动到京中?
百里棠当天喝了很多酒,回到我房里的时候醉醺醺的。
我轻轻揽住他,想留住这不可多得的温存时光。
哪怕是假的,哪怕稍纵即逝,哪怕有朝一日风雨飘零。
百里棠翻身搂住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低声呢喃:
“云深,顾好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没得到我的回应又重复了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顾好自己。”
他说得极重,我点点头,他才沉沉睡去。
百里棠一早上朝去,彩佩慌慌张张来找我,说花满楼的妈妈不肯给我药,非得我亲自去才行。
我佯装打扮一番,却在雅间里见到了祁湛。
他一见我便拉住我的手腕,再也没了曾经的嚣张气焰:
“云深,这么久不见,我好想你。”
祁湛要抱我,被我闪开了:“驸马有话便说,被人发现你我在这里密会,我的性命不保。”
“对不起云深,我之前说的话都是故意的,否则百里棠怎么相信你?你和我的关系撇干净了,我才能成大事。”
“驸马怕是吃醉了酒,你说这话自己能信服吗?怎么语无伦次起来?云深听不懂你这牵强的解释,你是驸马,我是将军的姨娘,从此别再见了。”
我甩来祁湛的手往外走,他将一把刀抵在我的后背上,语气阴冷:
“你想攀高枝不帮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别忘了当阶下囚的滋味多难受。百里棠是不是调兵进了京城,他想自己反是不是?”
“这种私密事他怎么会跟我说,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我是百里将军心尖上的要紧人,你把我杀了,他为了自己也要跟你辩上一辩,驸马何苦得不偿失呢?”
趁着祁湛没反应过来,我反手夺过他的刀,将他颈下割破,鲜血潺潺。
我回到将军府时,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有好心的嬷嬷告诉我:
“姨娘,快跑吧!将军被扣在宫里了,这谋乱的罪名要是坐实了,是要抄家斩首的!”
家丁小厮丫鬟婆子全都在趁火打劫,将府中的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连彩佩也慌了神,连连劝我:
“姑娘,我们跑吧,你可是将军过了名录的妾室,谋乱的罪名要是真的,可就跑不了了!”
“反正早就一无所有了,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是一样的!”
我拉住彩佩的手,“我们得再去见一见祁湛!”
彩佩去了长公主府报信,我在从前的宅子等祁湛。
他的脖子被我割破,缠着白色的棉布,血迹晕出来十分骇人。
“心疼我?还是着急百里棠?”
祁湛好像拿住了我的把柄一样,嚣张得意。
我竭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你知道我从来能看清局势的,百里棠要是倒了,希望驸马爷能不计前嫌收留我。”
祁湛越发得意了:
“这便对了,可是当初你在想什么呢?消息传不了,态度又很嚣张,驸马爷很不开心……”
他的手在我的肩膀上重重揉捏了一下,我没有闪躲。
“现在只有您能护我,您别怪云深。”
祁湛拍拍我的肩:
“有点晚了,你还是没看清局势。明朝我登基,什么长公主我会怕她?你争抢一时的名分干什么?到时候什么皇后贵妃不是随你当?”
“去找出百里棠的军令符,交给我。”
百里棠的军令符可以调遣他手下的十万重兵,军令符就藏在我的床下。
我这样一个身份扑朔又毫无靠山的花魁,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百里棠以为我不知,但早被我发现了。
我回到将军府找出军令符,转头见看见了桌上我和百里棠共描的那副海棠花图。
我撕下来,丢到火里,烧得只剩一角。
我将这一角紧紧攥在手里,带着军令符去见了祁湛。
祁湛在灯下仔细看了看,霎时间开怀大笑起来。
他揽着我,“朕的贵妃,去看看我们的江山。”
高头大马之上,我和祁湛坐在一处,身后跟着重兵,向皇宫进发。
“就喜欢你这烈性子,一会儿你亲手杀了百里棠,你便是贵妃,多杀几个人,皇后也当得。”
祁湛摸着颈间的刀伤,戏谑地说道。
奇怪的是宫门处无人值守,祁湛也不生疑,明晃晃地进宫去。
“勤王护驾!”
正殿前,祁湛大声叫嚣着,气势震天动地,却听不见里面一丝一毫动静。
一回头,宫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弓弩正对准了我们。
百里棠穿着铠甲站在中央,背手而立,处变不惊。
“祁湛,深夜带刀入宫,还将重兵包围皇宫,居心何在?”
祁湛冷哼一声:
“我怀疑你挟持皇上,想要拥兵自重,特来勤王护驾!你这个逆贼!”
百里棠风轻云淡地笑笑:
“驸马爷怎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怎么还带着……我的女人。”
看着他从城墙上翩翩而下,我心里松下一口气,只要他平安就好。
祁湛将手中的剑递到我手里,“一会他走过来,就杀了他!”
“云深,”百里棠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望着他,火把的光亮在他的眼眸里映出璀璨细碎的光芒。
“我说了要顾好自己,怎么不听话?”
祁湛催促我,让我将剑刺进百里棠的胸膛里。
我摊开手掌,烧得只剩一角的海棠花图露出来。
“还给你,我们俩互不相欠,我以后怎么样,与你无关。”
百里棠的眼神,我看不懂,他好像在说云深,终究是你负了我。
祁湛急不可耐,他拉着我的手,将剑架在百里棠的脖子上,同时将自己藏在我身后。
这样城墙上万箭齐发时,伤不到他分毫。
“云深,这样的人,值得吗?”
百里棠眼中细碎的光暗淡下去,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最好让他信了我已负他,他才会干脆利落地动手。
祁湛已经等不及,握着我的手刺向百里棠的左肩处。
我尖叫一声,却拼尽全力也没能将剑从他手里夺去。
剑尖刺进百里棠的身体,他瞪大双眼看着我,随即剑被祁湛抽出。
百里棠的伤口汩汩冒血,然后他倒在地上。
我的耳边一片嗡鸣声,已经听不见祁湛的叫嚣声和金戈铁马的碰撞。
我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百里棠哭喊,只求他别死。
我把里衣扯下来,捂在他的伤口上,可是血止不住,只有我豆大的眼泪和汗水落在上面,将血迹晕染得斑斑点点。
像他在赏花宴上送给我的那些花,那曾是我毕生所有的偏爱和体面。
百里棠唇色变淡,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我快走。
祁湛亮出军令符,大喊着勤王护驾,要城墙上所有弓箭手听他指挥。
我将百里棠腰间的剑抽出,抹掉眼泪,拖着剑朝祁湛大步走去。
抬手间,我仿佛看见刀光剑影上映出我猩红的眼眸,和誓要将祁湛置于死地的狠绝。
这么多年我曾被辜负的情意,今日一遭还给他。
手起刀落间,祁湛毫发无损,反倒是我手里的剑,被从天而降的箭羽击落在地。
随着咣当一声,我听见长公主的声音:
“把她带下去!”
我央求看守让我见长公主一面,我只想知道百里棠是生是死。
一抹裙角出现在我眼前,我仰起头,是长公主。
我跪趴到她面前,“百里棠没有造反叛乱,他没有!”
长公主冷哼一声:
“他有没有叛乱有什么要紧?你该关心当今的皇位是谁在坐,这才关系到你的性命。”
“是谁?”
长公主不说话,让人带着我往外走。
“你只要告诉我百里棠是不是还活着?不管怎样我任凭你处置!”
长公主自顾低头往前走,任凭我怎么央求都不做声。
一间宫室的门被打开,我看到百里棠侧身靠在榻上,上身赤裸着,太医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我扑过去:“百里棠,你没死,原来你没死啊!”
我恸哭得痛彻心扉,百里棠摩挲着我的头发:
“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顾好自己,为什么不听呢。”
我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处,又发现了被脱在一旁的金丝软甲。
“百里将军只是受了皮外伤,筋骨没有大爱,更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姑娘放心。”
“百里棠,你为什么骗我?”
我曾真真切切地为他担心,他却诓了我,我气得一拳砸在他肩上,痛的他乱叫起来。
长公主拉住我,“你和百里将军这一出戏演的极好,祁湛被压进天牢了,叛军也已经投降,放心。”
三月初九日,天高云清,暖阳如橙。
溪边的草地上,百里棠在我耳边呢喃:“冉冉……”
我怔怔望着他,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将军叫错人了……”
他拉住我的手,温热的手将我的指尖攥紧:“你就是冉冉,我不会认错!”
是的,我是冉冉,白冉。
将门虎女,白冉。
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七岁时,父亲因叛乱获罪,满门抄斩,七岁的我沦为官妓。
母亲至死不信父亲会叛乱,可是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得,甚至无法为我死去的父母族人做什么。
直到遇见祁湛,他是我能接触到的,最有可能调查当年真相的人。
他是皇上的女婿,他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婿。
我曾几何时也对他动过真心,因为他眉眼间太像我记忆里那个带我摸鱼放风筝骑马射箭的邻家哥哥。
他若是活到此时,也该如此雄姿英发。
再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从百里棠口中。
他看着我惊诧的深,朝我扮了个鬼脸。
原来我邻家的哥哥,就是百里棠。
我一直听人叫他小百里,以为他与我一族同是姓白,甚至以为他被株连而获罪,深夜里还为他恸哭过几场。
“你是冉冉,白冉。”
百里棠拉住我的手,没有再松开。
后来祁湛找到我,试图利用我从百里棠那获取信息,拉拢他图谋造反。
我和百里棠谋划着,给他布下几道陷阱。
一是赏花宴上的撕破脸,让他确信百里棠不会与他联手,逼得他狗急跳墙。
二是百里棠调兵入京拥兵自重的假消息,实则是与皇上谋划好的钓鱼之计。
我便是那只鱼钩,祁湛想利用我拿到百里棠的军令符。
百里棠事前反复叮嘱我,把军令符给到他之后留在府里不要外出。
可是我担心他的安危。
我出现在皇城里,是百里棠没有设想到的一步。
他看出祁湛想杀他,他也任由祁湛动手,只要他倒下,祁湛的狼子野心才会暴露,他就无暇伤害我了。
我留给百里棠的那画的一角,是希望他忘了我,又希望他的生活里别再有我。
“所以,是我险些误了你是不是?”
我双眼噙着泪,哽咽到不能自已。
百里棠摸摸我的头发,满脸宠溺:
“不会的,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嘛,而且你还立了大功。”
皇上与长公主只知道我是百里棠计谋中重要的一环,却不知我的真实身份。
去正殿拜见皇上时,长公主跟我低语:
“云烟,之前与你有过言语冲撞,不要放在心上。祁湛并非良人,都怪我们看错了人。”
我笑笑,事到如今,我只想要回我父兄的清誉,男人有什么要紧?
如果百里棠能平安活着,那他之于我也不要紧了。
云深可以陪在他身边,但是白冉不可以。
我早就不是他心里的冉冉了。
白发蓦然的老者黄袍加身,端坐在正殿之上。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白冉。”
“你这眉眼,活脱脱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我没说话,仍旧以庶民之礼叩拜:“云深,云深不知处的云深。”
“想不到啊,你父亲当年汴梁河外逼宫谋反,至今让我草木皆兵,今日却是你来救朕与危难。”
“您所说之事云深不知,但云深只知君子论迹不论心,若臣子有意要反,便不是汴梁河外,而是宫墙之内,就如同祁湛。”
“冉冉,别乱说!”百里棠低声呵止我。
“为人臣者既论心又论迹,朕不容许有丝毫一丝不忠!”
“皇上也不能将为人臣子的心都挖出来看一看,就如同祁湛。当年汴梁河之战,祁家军也出力不少啊。”
“冉冉,别再说了!”百里棠拉着我的衣袖,向我摇头,眼神里满是恳求。
“当年之事,云烟不予评说,今日陛下转危为安,不宜大喜大怒。云烟以救驾之功恳请您重惩祁湛!”
“你就不求为你父亲翻案重查?”皇上被我气得连连咳嗽。
“陛下心中已有决断。”
从正殿出来时,百里棠仍心有余悸:
“冉冉,你今天这样说,险些是要被杀头的!”
我看着百里棠的眼睛,“你怕了?”
他攥住我的手:“我会永远陪着冉冉。”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要把他这一刻的恳切和真挚全都刻在眼睛里。
“好。”
我摸着百里棠因我而受的剑伤,几乎垂下眼泪。
但是我忍着没有让他看见。
我不想和他最后的时间里让他看穿我的伤心。
他将我压在身下,好像要将彼此揉进身体里,血肉融合。
那滴眼泪,藏在心里许多年的泪,终于在他偃旗息鼓的那刻落下来。
我替他掩上云锦被,蹑手蹑脚出去了。
带着彩佩,山高水长,潇洒一生。
祁湛造反疑影重重,皇上生性多疑,他已经下令重查当年汴梁河旧案,不久后就会真相大白。
而我早已不是白冉,百里棠的余生,都与我无关。
彩佩在河边挽起袖子给我烤鱼吃,她问我:
“姑娘,真的不会京城了吗?”
我摇摇头,此生都不会回去了。
她满脸诧异地指着我的肚子:
“小百里怎么办?”
我把吃剩的鱼头丢在她身上:“别乱说!”
“姑娘,花满楼妈妈的药早就被将军调包了,而且你月事已有三个月没来了!”
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百里棠快马奔来。
“彩佩!你告密!我身边可容不下你了!”
我气得简直要发狂,百里棠一把将我的手臂拉住揽进怀里:
“那你身边可还容得下我?”
我挣扎,但他实在搂得太紧。
“我爱的是你,不在乎你是白冉还是云烟,更不在乎你曾与谁做过外室,我说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
还没等我说话,百里棠将我抱上马,策马往京城奔去。
彩佩急得在后面大喊:
“胎还没稳,慢一些!……将军,我怎么回去啊!”
汴梁河之战真相大白,祁湛的父亲当年亲手策划,谋乱失败,将罪名安到他的同僚我父亲身上。
祁湛子承父志,先是靠着军功做了驸马,又意图叛乱弑君,罪名坐实,皇上下令将他枭首示众。
我父亲被正名,我终于又做回白冉。
百里棠请皇上赐婚,又因我救驾有功,被册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祁湛行刑前恳求着见我一面,百里棠叫我不要去,可我还是去了。
“他想见的不是云烟,是白冉。”
天牢里,祁湛手脚都带着厚重的锁链,在不见光的角落里,衣着不整,早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与仇人之子同床共枕多年,滋味如何?这比过万般羞辱吧?”
我坦然一笑:“你说的那是云烟,我现在是白冉,你我之间只有世仇,没有情爱。”
祁湛还在嘴硬,说他早知道我是白冉,恨不得想出一万个法子凌辱我。
我也曾真的为他伤心过,但那都是曾经了。
行刑前他终于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声泪俱下地央求我:
“云深,难道我们曾经连半点情意都不曾有过吗?看在曾经,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摩挲着孕肚:
“你是乱臣贼子我是诰命夫人,可别信口雌黄。”
我与祁湛的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他虽被皇上下令处以极刑,但我仍亲自动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疼痛难忍但手脚用不上力气,连挣扎也不能,他被人拖着去了刑场。
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求饶是他临死前的恐惧。
祁湛死得惨烈,百里棠责怪我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这人间风雨如晦,也该让未出世的孩子见识一下。
夜里,百里棠侧身伏在我的小腹上,满脸宠溺:
“冉冉,我好像听见他在叫我爹啊。”
我打落他不安分的手,正色道:
“百里棠,我不想嫁给你。”
“冉冉,皇上赐婚,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的!”百里棠急了,坐起来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曾是祁湛的外室,花满楼的花魁,此事人尽皆知,你娶了我,会被人诟病的。”
“可你说的是云烟,你是白冉,将门虎女,世代忠良,你是救驾功臣,皇上将你我赐婚,你是我百里棠的妻,二品诰命夫人!”
我推开百里棠:
“这都是虚名……”
百里棠又把我搂过来:“那你说的那些也是虚名……”
我推开:“不行,我还是不能嫁给你!”
百里棠搂住我:“理由呢?你说个悔婚的理由,我明天就回禀皇上去!”
“我……”
“如果没有理由,就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百里棠把我扑在床上,呼吸急促,蓄势待发。
“三个月,没关系的吧?”